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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像一对亲兄弟——兵团战友情

真像一对亲兄弟
韩永明 佘时箭演唱

真像一对亲兄弟
——韩永明 佘时箭
作者:佘时箭 2013的春天格外灿烂,虽然这只是个普通的年份,但对于六九届知青来说,这一年却有着它的特殊意义:1969年奔赴北大荒兵团的知青们这一年满六十岁了。岁月如梭,青春飞逝。 

《魂系黑土地北大荒知青回顾展》1990.12在革命博物馆举办

北大荒知青这个群体可不一般,自从1990年年底在天安门广场东侧的革命博物馆举办《魂系黑土地北大荒知青回顾展》,引发全国知青群体的轰动,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出版北大荒知青的书籍、画册、人名录,组织各种文艺演出、回访北大荒知青专列、文化节、艺术节、商贸节,组织国际、国内旅游专列、旅游专机、游船、邮轮更是五花八门。北大荒知青通过这些活动彼此相识并成为后知青时代的新朋友、好伙伴。


2013年4月6日在平安大街边的一家餐馆里,聚集了约二十位北大荒知青,他们是为三位战友的生日儿来祝贺的:一师6团的李晓奇、二师12团田梦冬、五师45团的韩永明,他们三位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荒友,他们在下乡时本不相识,都是回到北京参加了北大荒知青活动后才相识的。

韩永明、李晓奇、田梦冬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三兄弟


3团知青鹿文慧召集了这次活动,37团知青李秀人买来了生日大蛋糕。席间,韩永明亮出他当年的出生证和身份证,关键是1953 年的出生证,估计能保存至今的应该是凤毛麟角。席间电视台还进行了现场采访並拍摄了录像,以后还真在电视节目中看到了这次采访的镜头画面。

韩永明保存的当年出生证

参加这次活动之前,就想着用一种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他们的祝福呢?毕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北大荒兄弟聚在一起挺不容易的。忽然,一首久违的歌曲蹦到脑海里:“我叫王小义,我叫买买提,当年都是十八岁呀,个头差不离。”这是文革时期热门的军队歌曲,反映了解放军战士在部队工作生活的情景,曲调欢快活泼,很有感染力。就是歌词还不能全面反映我们在北大荒兵团的屯垦戍边的劳动生活。怎么办呢?一个念头飞上脑袋:改词。我说干就干。找出原来的歌谱,三下五除二,一首改编的歌词出炉了:”

“我叫王小义,我叫刘大力,当年都是十六岁,个头差不离,个头差不离。


六九年北大荒当知青,风霜雨雪在黑土地。屯垦戍边流大汗,保卫祖国到一起。”

“知青八年整,天天不分离,我们两个把心谈,说说小秘密,说说小秘密。星期六连队开晚会,我们俩一同上台去,跳上一个民族舞,唱一段革命现代戏。”


哎,歌唱北大荒哎,歌唱黑土地哎,你拉琴哎,我唱歌,越唱越欢喜哎,越唱越欢喜,同志们都说我俩真像一对亲兄弟,亲呀亲兄弟,唻唻唻唻。”

“大家说我们俩像亲兄弟,我们俩比亲兄弟更呀更亲密。叫声刘大力,叫声王小义,刘大力哎王小义,知青都是好兄弟,咱们不分离。肩并肩,手挽手,永远向前进,大家一起争取活到一百一,哎,嗨,,,,,活到一百一哎, 嘿!”


六十岁生日宴会上北大荒知青高唱《荒友情》

庆生宴会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之后,大家开始学唱北大荒知青版歌曲《真像一对亲兄弟》,那天还特意邀请6团知青张维维来手风琴伴奏,顿时,不大的宴会场地就充满了勃勃的生气,先是三位寿星学唱,然后群体知青一起合唱,大家在歌声之中回顾着往昔的北大荒和黑土地,也回忆着自己“高高的白桦林里,有我的青春在流浪”的故事。


不久李秀人又组织了一次“荒友甲子生日”专场演出和聚会活动。李秀人是37团知青召集人,才华横溢,干练热情,在北大荒时就是团宣传队的创作编辑女干将,现在创办了自己的展览展示公司也搞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她还亲自办公司报纸,写了公司的司歌,鼓舞了团队之士气和合作精神。

我们曾经年轻 我们依然年轻 我们永远年轻

这次活动李秀人可是煞费苦心:在会场的大厅里摆放着一幅大型的图片展板,密密麻麻的众多头像,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组北大荒知青成长足迹的照片,每个人儿童时期的呆萌照、北大荒时期的青春照、现在60岁的现实照各一张。在长长的展板上看到有:石肖岩、孟凡贵、韩永明、李秀人、杨应学、孙琳、张石奇、张平平、张东林、田梦冬, 来宾们观看时笑声连连,指指点点,频频点头称赞。每人的三组照片折射出这一代人所走过的坎坷之路,也是一代北大荒知青人生经历真实写照。

李秀人甲子生日创作的沙画视频


当天的节目丰富多彩,印象最深的是李秀人编写的沙画,描写一位十六岁花季少女奔赴北大荒,一路坎坷,奋力拼搏,一直走到60岁的人生经历,通过沙画的形式展现出来,令人耳目一新。其他节目有田梦冬的现代京剧,有北大荒合唱团芮丽瑛的独唱,有李秀人的武术表演,当然还有韩永明和我的男声二重唱《真像一对亲兄弟》。


今天是我们哥儿俩第一次上台表演这个节目,老韩特别认真非要着正装,我没有深色的西装,于是他送给我一套深色西装,连领带也一并奉送,秀人刚刚送给我们俩的草帽也戴上了,有点儿西部牛仔的味道。台下许多观众都是北大荒知青,我们俩更觉得没有压力了,上台后就各自报了家门儿:“我是兵团收获机厂知青佘时箭,我是兵团五师45团知青韩永明。今天我们为大家演唱一首歌曲《真像一对亲兄弟》是咱们北大荒知青版的,希望大家喜欢。”音乐起,第一段唱完就引起观众的兴趣,于是台下观众跟随音乐的节奏拍着巴掌,我俩一唱一和,外加一点儿小表演、小动作,台上台下互动有加,气氛特别融洽,直到最后一句:“肩并肩,手挽手,永远向前进,大家一起争取活到一百一哎, 嘿!”歌曲结束了,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吹哨声,好不热闹。

《真像一对亲兄弟》2013年5月第一次参加演出

台下坐着的孟凡贵立即起身对我们说:“今年六一八活动时,你们这个节目上台表演!”孟爷亲自点将应该说是对我们这个节目的首肯,我们哥俩儿倍受鼓舞,自当加紧排练、完善细节,争取以更好的效果来回报北大荒的知青们。

2013年6月很是热闹,由北大荒知青创作、编排、演出的《雪花飘飘》第二轮演出在红塔礼堂举办,三天演出四场,全国各地知青也纷纷赶来观看,红塔礼堂门前更是人头攒动、盛况空前。每一位持门票还可免费领到一份生日蛋糕,这生日蛋糕就是为祝贺北大荒最小的69届知青六十岁生日而赠送的,在当今社会的文艺演出中,能有这个待遇恐怕还是绝无仅有的。

2013年6月18日三千余名北大荒知青云集蟹岛同庆六十大寿

2013年6月18日上午,在首都机场附近的蟹岛大礼堂里举办了三千多位北大荒知青的盛世庆生之宴,宴会厅各团团旗高高挂起,三米多高的生日大桃模型摆放在大厅的入口,格外显眼,许多战友们欢聚一起在“大寿桃”前合影留念。这一天活动内容很丰富,由51团知青张平平出资50万元精心制作的“万寿屏风”捐赠给北大荒知青总部,这“寿”字是用上万片明清古瓷片拼接而成,而每一瓷片上都有一个“寿”字,可想而知这尊“万寿屏风”价值斐然,也倾注了创造者的一片匠心。

2013年6月18日蟹岛宴会大厅全貌

这次演出的音响、灯光、LED视频都是由6团的战友负责的,郑宪林总协调,在之前6团在此已经举办过一次活动,熟门熟路。主持人孟凡贵,开场嘉宾姜昆,两位相声界大腕级人物上台更显出北大荒知青群体的分量。舞台前摆放着一个巨型长方形大蛋糕,长30米,宽5米,六个红色大蜡烛摆放在大蛋糕在中间,象征着六十周岁。许多北大荒知青都被这阵势给惊呆了,纷纷掏出手机、相机拍照留念。

30米长5米宽的生日蛋糕,六个巨型蜡烛台

大会主持人是孟凡贵,我和韩永明给他当舞台监督,节目都是来自于各团知青战友,所有节目没有排练、没有串场,甚至演出开始后有的演员还没有到场。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孟凡贵充分发挥他的口才,遇事不慌,张口开挂,即兴讲故事、说单口相声,台下知青观众也非常配合,会场气氛极其热烈、欢快。终于轮到我们俩的演出了,面对三千人的大场面,好像有一种更加兴奋的状态,我俩在台上尽情地展示当年兵团战士的风格,台下观众使劲地跟着音乐拍手,这种台上台下的互动产生了奇妙的剧场效应,歌声、乐声、掌声混合其中,应该说只有北大荒知青这个群体才能经常产生出这样的群体效应。

三千北大荒知青欢聚一堂庆祝69届知青六十大寿

参加蟹岛聚会的每位战友都交了100元的餐费,主办者准备了丰富的午餐,还向来宾赠送“北大荒”白酒,布置会场、租赁音响设备和千人合影的阶梯架子,可谓煞费苦心、倾尽全力来满足知青荒友们的要求。我们俩一直在舞台边上上下下,忙个不停,根本没有时间到自己的餐桌去吃饭,还是老孟送来了两块生日蛋糕,喝了一瓶“北冰洋”橘子汽水,就算午饭了。下午的演出和集体合影来不及参加了,我们俩急匆匆又赶回红塔礼堂参加下午《雪花飘飘》剧照拍照,晚上还有一场演出。那些天真的是忙碌不堪,但是为广大北大荒知青服务,奉献我们的爱心感到格外高兴!

北大荒知青“艺术节、文化节、商贸节”演出现场

从此,《真像一对亲兄弟》这首歌曲成为我们俩人的符号了,走到哪儿荒友们都指着我们说是“亲兄弟”。一首歌曲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好像有多年未见的兄弟姐妹的感觉。

接下来北大荒知青组织了许多知青活动,比较大型的有在高碑店国粹苑举办北大荒知青的“三节”:即艺术节、文化节、商贸节连续两天举办,北大荒知青各团战友自愿报名参加,每天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结束,两天有将近一百个节目进行表演。


除了我俩依然演唱《真像一对亲兄弟》以外,还要协助主持人孟凡贵台前幕后的工作,佘时箭主要负责音乐播放,韩永明负责麦克有时还客串主持人上台报幕,让老孟多休息一会儿。佘时箭在北大荒时的师兄弟也从外地赶来参加活动,两口子在台下观看了我们的演出后说:真好!你俩唱的我们是热血沸腾,一下子就回到了北大荒的战斗、生活的状态里了。

北大荒知青“艺术节、文化节、商贸节”演出现场

从2013年算起到2019年七年的时间过去了,《真像一对亲兄弟》的歌声陪伴我们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日子,与战友们近距离的沟通、表演、歌唱,也给他们带来一种久违的兴奋和快乐,在歌声中我们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永远是一名普通的北大荒知青、北大荒战士,只有融入到这个群体里才能发挥你的光和热。有人这样总结:北大荒知青在社会上就是一默默无闻的个体,勤劳工作、忍辱负重、维系家庭,就像沙粒一样散落人间;一但聚起来他们就像是一团火,给战友们带去温暖、带去光明;而撒出去他们就像满天的星,笑傲苍穹!

《真像一对亲兄弟》演出之一

细细回想一下这些年来,我们俩参加了3团、6团、9团、12团、25团、37团等聚会活动,所到之处都引起极好的演出效果,好像是这支久违的歌曲重新点燃了他们心底的呼唤。尤其是54团19连的知青们在召集人刘志杰的带领下,多次组织以连队知青的聚会活动,全国各地知青也响应号召不远千里赶来参加聚会,一个连队居然来了200多人,足见他们连队的凝聚力有多么强。我们俩也为他们连队的知青们进行了表演,演出效果特别的热烈,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成为当天聚会活动的高潮之一。

《真像一对亲兄弟》演出之二

我们俩还参加了北大荒总部、旅游委组织的旅游活动演出,比如2019年5月15日的徐水知青的联欢活动,2019年6月18日歌诗达邮轮的活动,这些活动也极大的丰富了知青退休后的文化生活,也使广大知青更加珍惜我们曾经共同度过的艰难时光。

《真像一对亲兄弟》演出之三

“真像亲兄弟”,曾经被历史无情地抛向东北边陲的北大荒一代人,却凝结起了比亲兄弟、亲姐妹还要深厚的情感和友谊。如今我们已经步入退休的行列,真心祝愿北大荒的知青战友们依然高声欢歌、翩翩起舞、永葆青春,“大家一起争取活到一百一!”

北大荒的青春岁月作者:佘时箭

佘时箭


往事

01


 遇 险


这一天我们接到一项新任务:到松花江上游去拉羊草。


羊草是用来做晒麦场的挡雨棚、挡雨架,防止阴天下雨把麦子打湿。如果麦子被雨水打湿,就很容易发热长芽,那么一年的辛苦将付之东流。我和马宏建、胡静、周晏中到食堂带上中午的饭菜,坐上拖拉机直奔江边。我们的机船是铁板制成的,灰色的甲板、白色的驾驶楼,桅杆上飘扬着五星红旗,机船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大木船,它是用于装货的。


船儿在江中缓缓地逆流而上,松花江水碧波荡漾,马达伴随着翻滚的波涛声清澈悦耳,远远望去江对面一片青山绿草。一会儿从对面驶来一艘江船,两只船都鸣响喇叭,既是相互致意又是一种避免撞船的警告。我们扬起手中的草帽向他们挥舞,他们也高兴地向我们挥手致意。行驶了约两个小时,船儿轻轻地靠了岸。这里的江岸人烟稀少,羊草丛生茂密,偶尔草丛里会飞起几只野鸡,使人惊喜一阵。

我们立即投入到收割羊草的劳动。老职工们真有一手,他们左手把羊草向前一推,右手挥镰贴着地边儿一扫,一片片羊草“唰唰”倒下去,那速度叫人惊叹不已。我们小青年则承担了运输、装船的任务,女知青两个胳臂各加一捆,男知青则学着老职工的模样,将一根绳子把四、五捆羊草打成一大包,便搭在肩上往船上运输,这活儿干不了两趟就冒汗,越往后步伐越是难以迈动。四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把那只大木船装得满满的,船的两侧羊草探出去足有一两米,使船体显得更加宽大。


终于,我们可以满载而归了。


江面上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微风扑面而来,顿感一种安逸和舒畅。大家纷纷打开自己的饭盒,知青们带的是炒土豆丝和烙饼,老职工的饭菜就千差万别了,最惨的就是窝头就点儿咸菜。


吃第一口菜时我突然觉得舌头发麻,再看看我的那件传家宝:一把银勺,那是俺爷爷七十大寿时用银圆打制而成的,下乡时特意带上一把。此时原本银白色的勺子却变得乌黑,我试着用舌头轻轻去舔舔银勺,一种像触电的感觉,打得舌尖儿麻苏苏的。我想起银器可以识别食物是否有毒,银器变颜色说明食物已经变质了。我对其他知青大声说,“这土豆丝坏了,可能有毒!大家别再吃了。”大家张着大嘴不知所措。马宏建出于好奇也用舌头去试试,果然和我的感觉一样。大家只好把那土豆丝倒进了江里,幸好马宏建带了一瓶果酱,他慷慨地捐献出来,一顿果酱拌烙饼的午餐就这样打发了。


饭后大家都躺在羊草上晒太阳,我也把草帽扣在脸上,尽情享受这短暂的一刻轻松。宽阔平静的江水载着我们的小船缓缓向东驶去,只有发动机在有节奏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一阵凉风把我吹醒,抬头看去从远远的东方黑压压一片云团翻滚过来,虽然我们头顶上依然是蓝天白云,但暴风雨即将到来。大家赶紧收拾各自的东西,一位老职工跑到船头向船长大声喊着什么,不一会儿发动机油门减缓了节奏,机船已停止前进了。我们开始一个接一个从大木船上向机船上转移,当最后一个人进入机船船仓时,外面的雨点已劈劈啪啪地砸落下来。

我们的船又开始缓慢地行进,舷窗外面的风越来越大,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江面上掀起汹涌的波浪,扑面而来的云团像是一口黑黑的大锅,重重地向我们压过来,能见度不超过二十米。机船开始前后颠簸摇摆,幅度越来越大,江水、雨水不时打进我们的船舱,突然发动机停止了转动,一片寂静,恐慌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负责轮机的小高向船长喊话:“油箱供不上油了!”


船长在驾驶舱上镇定地指示:“快去抛锚!”


小高迅速从船舱后门跳了出去,冒着被风浪抛出去的危险,一步一步摸到船头,将沉重的铁锚推向江里,接着他又跑到船尾把后面的铁锚也推了下去,当小高进到船舱时已是落汤鸡了。


暴风骤雨无情地横扫着我们这一叶孤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帮助我们,只能任凭风浪把小船掀得前仰后合、天翻地覆。急速的雨点像机关枪一样穿击着江水,砸出白莽莽的一片水雾,我们的视线只有十米左右,黑云压顶,波涛汹涌,死亡好象就在眼前!


然而老天有眼,那一前一后的铁锚像锥子一样钉在水下,把我们的机船牢牢固定在江中心。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十几分钟后,黑色的云团急弛而过,暴风雨从我们的头顶向西飞去了。我们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一场灾难与我们擦身而过。


蓝天、彩云、霞光又回到我们的身边,站在船头看去,桅杆上那五星红旗依然高高飘扬,绚丽的彩虹跨江而过,像是一座绚烂无比彩桥。大木船上所有的羊草安然无恙,马达声声又荡漾在江面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战胜了一场灾难,充满着对生命的无限感激,我们的人生道路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断送在老天爷的手中?心中有一丝庆幸、有一点快乐、也有一种自豪!


往事

02


狩 猎


李长林是我们农工二班的班长,中等个头墩墩实实、少言寡语,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干活总是冲在前面,麦收时他是扛麻袋的干将,打羊草他身后的草垛堆得比别人高,基建盖房子他是供料主力,在他面前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入冬后第一场大雪把我们的西北屯变得洁白清莹,棉胶鞋踏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有一天,他兴冲冲地对我说:“小佘,上山打猎去吗?”“当然!”我毫不犹豫地说。“那咱们今儿个早点收工,到山里转一圈。”早就听说东北有“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顺口溜,能跟着长林去打猎别提多高兴了。我一溜烟跑回宿舍,将绑腿一圈一圈紧裹在棉裤外面,又找了一根麻绳系在棉袄外面,扛上一把斧子就和长林出发了。

“你看,这是野兔走过的脚印。”长林指着前面一串小脚印告诉我:一般大豆地边的林子里总有许多动物,它们喜欢跑到地边去找豆子吃,可以发现许多不同形状的脚印,弯弯曲曲通向树林深处。动物还有一个特性,喜欢在自己走过的脚印反反复复来回走,它们觉得这样更安全。


“兔子是从这儿向前跑过去的,它肯定要沿着脚印往回走,咱们就在这儿下个套。”只见长林从身上摸出一条细细的小铁丝打上个节,然后小心翼翼地系在脚印傍边的一棵小树上,高度和直径以兔子的头刚好过去为佳,还不能把它的脚印破坏了,以免那小东西起疑心而另走它路。当一切准备妥当后,长林直起身拍拍膝盖上的雪,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


长林真是个棒小伙儿,他在前面既要开辟新路又要找野兽趟过的足迹,破破烂烂的棉衣沾满了积雪,头上狗皮帽子的两边也挂上白霜。我们一边走一边下套,走走停停,转来转去,穿过一片片树林又爬过一座座山坡,到后来我已搞不清自己的位置了。西边的太阳已垂落到山坡的后面,天色慢慢笼罩在暮色之中。长林下完最后一个套儿,我们就开始往回走,大约走出十几分钟的路程,嘿!我们神奇地穿出了树林。


几天以后我和长林再次上山遛套儿,这回已没有恐慌、孤独的感觉了。我走在前面开路,可以不加思索地辨认出我们上次走过的足迹,还能发现新的设套目标,长林对我的进步大加赞赏。这一天我们的收获是两只野兔,那小家伙被细钢丝套住后使劲挣扎,使周围的树叶一片凋零,最后被冻得硬棒棒的,好可怜!


走上一个小山坡,那是我们下狍子套儿的地方,发现地上的雪迹已融化,清楚地看出地上一个椭圆形成的“雪窝”,树上留下钢丝绳磨擦所留下的痕迹,可见狍子和钢丝绳都不见了。“他妈的,狗日的把东西全抄走了。”长林气愤地骂起娘来。也真是,这么荒僻的树林里也有“三只手”,把狍子拿走还把钢丝套也给抄走,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这是我们狩猎的第一次收获,虽然那只丢失的狍子使人愤愤不平,可毕竟没有白跑这趟路。踏着夜幕回到长林家,嫂子是个直爽利索的东北妇女,不大一会儿白米饭、红烧兔子肉、凉拌白菜丝、滚烫的白酒就端上了炕桌,我们热热乎乎饱餐一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自打我的守猎行动在伙伴中传开后,知青们也纷纷表示也要上山去过过瘾。一天张又奇兴致大发,全身武装跟着长林上山去了。天快黑时,他们回到宿舍气喘吁吁地说:“前几天你们下的那个“活套”不见了,肯定套上野猪了,可周围转了一大圈也没个影子,地上还尽是血。”大家兴奋又遗憾一宿觉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长林依然放心不下,孙君华正好在家休息,于是他们俩第二次上山寻找猎物,然而又是空手而归。


第三天我也耐不住了,于是我和君华跟着长林开始了第三次“围剿”。


来到那片空地,只见下套的地方周围的树木倒了一片,雪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所谓活套,就是砍下一棵树干插在雪地上,将钢丝套栓在树干中部,野兽如果被套住就会拖着树干走,树林里那么多树就会将树干卡住。这些动物特别傻,越走不动它就会越向前使劲,三下两下钢丝绳就会将动物勒死。


在这片树林中我们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仍然一无所获。太阳又耷拉个脑袋开始西斜了,预示着今天的“围剿”行动又要结束了,另人扫兴。我们一边往回走一边毫无目标地四处观察,突然,我发现雪地上有一条很清晰的痕迹,像是那棍棒或树枝划过的。


“君华,你看这条印!说不定野猪就在附近。”君华从后面紧跑两步赶了过来,我们注视着这条雪印,它沿着两个山坡之间的平地伸向远方,君华气喘吁吁地说:“就沿着这条路找!”


大约往前走了五、六分钟的路程,抬头向远处一望,只见前面山坡上的树枝在微微摇动,大约过了半分钟那片树枝还在摇动。如果是野兽在跑动,那么树枝的摇动应该是沿着野兽跑动的方向移动;如果是刮风为什么别的树枝却一动不动。直觉告诉我,那个家伙就在前面。


我们俩把棉手套别在身后,提着雪亮的斧头向那山头悄悄摸去。要知道野猪可不是个善主儿,尤其是单枪匹马的野猪玩起命来猎枪都挡不住。我们又不敢大声喊叫,只好憋着气、硬着头皮向前走。快到小山坡了,可以清楚地听到树林里树枝、树叶碰撞的响声。君华向我使了一个眼色,他把从北京带来的刮刀抽出来别在了腰间,我也把怀里的匕首掏了出来别在身后,然后小心翼翼摸上山坡。

爬上小山坡眼前的景象把我们惊呆了:那是条比家狗大许多灰褐色的狼,一双穷凶极恶的眼睛放着蓝光,鲜红的大舌头耷垂在嘴下,不住地喘着粗气,前腿绷后腿弓,随时准备扑过来的架势。它被那个活套逮住了,钢丝绳半径范围内的树木全部被它咬倒,那棵捆绑活套的树干却别在乱树叉子中,再狡猾的野兽也别想逃脱。我们看见了它,它也发现了我们,刹那间树林里的响动嘎然而止,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频率极高的心跳声。


我和君华商量好,君华去叫长林,我去砍棵树。长林曾经嘱咐过我,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不能用斧子,因为斧子的把儿太短,万一野兽扑上来容易出危险,应该砍一棵二、三米长的树,用树干当武器要安全得多。


长林跑过来了,他看了看山坡上的情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他妈妈的,逮着这么个家伙。”显然他也没有想到野猪套居然会套上只狼。他瞅了一眼我砍的那棵树,一个劲地摇头,长林二话没说,挥起斧头砍倒一棵胳膊粗细的小树,将树枝树叶统统砍掉。


真正的“围剿”行动开始了:长林高举树棍向那只恶狼走去,我和君华手握板斧在他两侧加以保护。一步,两步,三步……,离它越来越近了,狼依然在雪地里“岿然不动”,眼睛喷着火光,全身准备扑上去的架势,对我们的逼近即不躲闪也不后退。


终于,我们停止了前进的步伐,片刻间若大的树林中没有一丝声响。一秒,两秒,三秒……。长林突然大吼一声,手中的树干飞一样劈下去,“砰”的砸在狼的头上,只见它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紧接着是劈头盖脸一阵穷打直至七窍流血。


我们把它的四条腿绑在树干上,我和君华把树干搭在肩上一前一后,向树林边走去。夜色已笼罩大地,沉寂的树林没有一丝光亮,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越走越觉得肩头的沉重,不大会儿就汗流满面了。好不容易我们走出了林子,远处连队的灯光依稀可见,广播喇叭传出声音隐隐约约飘了过来,我们终于有了一点希望,喘口气、鼓鼓劲儿,继续前进。


突然发现前方有几个手电光在闪烁,我用手拢在嘴边使劲地喊了几声,对方也有了回音,啊!是三连的伙伴们来迎接我们啦。原来吴振国、张又奇他们吃完晚饭见我们还没有回来,就带着几个弟兄前来接应。漆黑的夜空响起了嘹亮的歌声“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第二天,长林分给我们许多狼肉,大伙一起动手有的劈柴烧火,有的买油打酒,就象过节一样热闹。北大荒的生活充满着甜酸苦辣,艰苦与欢乐同在,天寒地冻与火热的战斗生活同在,更主要的这些知青在一起是兄弟、是战友,不管谁有了难事大家都去帮忙。


吴振国是我们的老大哥,他办事公道、做事认真,我们都很尊重他;


孙君华为人随和,组织个知青活动那是小菜儿一碟,他还是我的手风琴老师;


白同平、张又奇、谭以明是我们的“大师傅”,每次会餐他们都是主力军,其他人打下手,反正没有闲人,小小宿舍里充满了欢乐和友谊。


女生胡静的父亲(五七战士)也兴致极高主动要求当大厨,他还自带菜墩、菜刀,具有专业厨师的架势。经过大家的齐心努力, 一顿丰富的晚餐作好了,有凉拌箩卜丝、醋熘白菜、辣椒丝炒狼肉丝。还别说,这狼是挺可恶的,可它的肉的确是满香的。


不知是谁提了个建议,给女生送点菜,于是俺主动端着满满一饭盒的肉给女生送去。


第二天早晨俺去女生宿舍取饭盆,胡静和刘阿丽打开房门。


我诡秘地问:“昨晚上的肉好吃吗?”


“挺好吃的。”她俩异口同声地回答。


“知道是什么肉吗?”她们摇了摇头,问:“什么肉?”


我神秘唏唏地小声说:“你们昨晚吃的是狼肉。”


“哇!”女生宿舍里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声。


这是北大荒我们知青生活中最精彩、最有特色的一顿晚餐。


往事

03


救 火


北大荒春天的大风肆无忌惮,经常把人吹得头昏脑涨。一个休息日,我们正在各自收拾内务或是给家人写信,忽然李长江从外面推门进来,急匆匆地说:“西北方向好象跑火了。”我们一骨碌从炕上蹿了下来,开门往西北方向一看,果然一股浓浓的黑烟翻滚着冲向蓝天,烟柱好象越来越粗,面积也越来越大。

不一会从场部方向开过来四、五辆汽车,车上面装满了人有人还站在车门下的踏板上,胳膊挎在车窗上,看着实在有些危险。他们手里挥动着红旗冲我们大喊“赶快救火去!”


火情就是命令!大家迅速披上棉衣,我也顾不上去换那双“战斗大头鞋”,穿着从北京带来的那双崭新的翻毛皮鞋就向火场奔去。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看着那烟柱近在咫尺可我们连跑带走,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距离火点还是那么遥远,幸好从后面陆续开来几辆拖拉机,于是我们跳上车就像出征的战士向火场冲去。


拖拉机在火场边停了下来,人们迅速跳下车向火场奔去。赤手空拳怎么打火?一个穿黑棉衣长得白白净净的当地青年告诉我,打火要砍白桦树的树枝,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斧头,三下五除二,将一棵白桦树砍倒再劈成若干小枝,分给我们当作灭火的工具。


方圆几里的火场烟雾弥漫,风一吹,烧得那树叶、树干、枯草霹霹啪啪作响,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气势。我和同伴们手握树枝冲向火场,见火就打,刚刚打灭的火被风一吹又撩起火星。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两个丘林之间的洼地,里面长的全是一坨一坨的枯草,当地人叫它塔头甸子。


这时一位“五七战士”号召大家站成一排,要把西面扑过来的火挡住。于是我们一字排开手握树枝,严阵以待。西面的火团像一排排火浪,卷着滚滚的浓烟扑面而来,熏得睁不开眼睛,从树叶、树干到地上的枯草,全都在喷吐着火焰,那阵势真的叫人不寒而栗!眼瞅着前面山坡上最后几排树的叶子快烧完了,突然一阵疾风掠过,容不得你拍打几下,那火舌借助风力已经从我们头上凌空而过,回头一看不得了,我们后面山坡上的树叶被点燃了,火团呼啸地吞噬着身后那片树林,真是水火无情啊!

我们转过身来奋力拍打着脚下着火的草垫子,那边一个青年将棉衣沾上沟水,往身上一披,冲着地上的一片火海飞身扑去,连续打几个滚儿,还真把火苗给压了下去,可那件露着棉絮的破袄也被火撩着了,哥儿几个赶快跑过去帮助他打灭身上的火。


火团越过我们的人墙,向着东方继续燃烧着。


大家已经疲惫不堪,汗水、烟灰挂在每个人的脸上。刚才为我们砍树的青年(王云章)从山坡上跑来急匆匆地说:“千万不要迎风打火,要顺着风打!”他告诉我们迎风打火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人没处躲避,烧伤、烧死人大部分就是迎风打火造成的。多亏刚才我们是站在草地上,周围没有树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再次投入到扑火战斗中,我们变得聪明多了,顺着风的方向像扫地一样左右胡噜,一些小火星被烟灰、尘土覆盖,终于失去了它那狰狞面孔。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停了下来,西垂的太阳被烟云所笼罩,那火龙似乎释放完全部的能量也开始打蔫了。大家开始打扫战场,重新把着过火的火场再检查一遍,最后留下四连的小伙子值班。这把火就是他们连队在烧荒过程中跑火而引起的。


大家筋疲力尽地坐上汽车、拖拉机,知青们却一个个兴致勃勃、争相谈论着刚才的险情,刚才给我们砍树的小伙子调侃地说:“火是扑灭了,今年这柴禾不用发愁了。”过火的树木只能当柴烧,老职工们又多了一个打柴的地方。


火是扑灭了,可我那崭新的翻毛皮鞋底却变了型,那可是妈妈花了十六块钱给我新买的呀,相当于我们一个月的工资,真叫人心疼!


往事

04


再教育


天天与当地老职工朝夕相处,发现他们其实不是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缺。按道理,毛主席要我们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们就应该拿出点样子来吧。可倒好,他们嘴里说出的话不是污秽不堪的粗言骂语,就是些男盗女娼的红粉艳事,除了政治学习他们不敢放肆以外,其他时候只要有谁起个头,他们便会津津有味、无尽无休地闲扯,如把别人家的妹子、媳妇儿巧妙地比喻成自己的‘老婆’,那他就占了人家的便宜,这是他们感到十分趣味、得意之事。


春夏之季,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地、黄豆地碧绿碧绿,一天锄草打不了几个来回。我们戴着草帽手握锄头,一下一下将杂草锄倒,还要把豆苗之间的杂草用锄尖挑出来,真是个慢工出细活儿的行当。

有时我们农工班与家属队的妇女们不期而遇了,妇女们就喜欢与老职工打嘴仗。那天几个铲地较慢的女知青落在队伍的后面,史班长从队伍前面走过来检查,并认真地教她们怎样才能铲好地。几个家属便开始向史班长发难:


“哎!你们看,史广穆跟着人家北京知青聊得多欢实啊。”


“可不咋的,你看人家北京姑娘长的有鼻子有眼儿的,那史广穆黑不溜湫像个老熊瞎子,还紧跟着人家大姑娘屁股后头穷抖嗦。”


史班长憋了半天才说了句:“当着人家小青年的面,别瞎鸡巴咧咧。”


那边还是一个劲儿地把话拽过来:“史家大嫂,你可得管严实点儿,别把人家北京小青年给拐坏了。”


“瞅你那个酸劲儿,想关心不差么你就多去陪陪史班长,不就结了。”


“他呀?给我当儿子给他喂奶还差不离儿。”妇女们轰然大笑。


话越说越离谱儿。史班长是个老实人,不善言语,这会儿被家属老娘们儿们说得肚子里有话又吐不出来,脸憋得通红。最后他开始‘还击’了,只见他冲着一个妇女猛扑过去,搂住腰往旁边一摔,那家属便倒在地上,女人毕竟不如男人劲大,史班长尤如猛虎下山,扑倒在那女人身上,上上下下来回蠕动,一边解气地说着:“看你的嘴还不老实。”


队伍里的男性职工发出了一阵一阵的欢呼声,好象战场上的胜利者。


说是迟那是快,刚才那几个斗嘴仗的妇女呼啦一下把史班长团团围住,这个抱头,那个搂腰,其他人拽大腿,三下五除二便将班长翻倒在地。俗话说的好,人多力量就是大。她们把史班长按倒后,一个长得挺俊秀的青年媳妇,麻利地解开上衣,袒露出一对硕大的乳房,只见她纂着一个乳房对着史班长的嘴挤奶,尽管班长在地上使劲挣扎,但白花花的奶水依然渍了一脸。


家属队里发出阵阵喝彩声似乎比男性职工更响亮。我们妇女才是胜利者!


唯有史家大嫂带着羞愧、恼怒的神情,坐在地头边沉默不语。


往事

05


发 小


1972年春天我调到厂部当上一名车工,上班、下班、吃饭、回宿舍睡觉成为一种规律,好不自在,工作之余我经常到一连去找我的发小——晓明。

一推门,屋子里热气腾腾,四五个人围在炕上正在打牌,这在当时是被禁止的,何况他们是在赌博。只见晓明摆摆手,俨然一个“大佬”的模样,那几个人打个招呼麻溜儿的走人了。


“你怎么搞的?是不是太空虚了?”我一本正经地问。


“哪儿的话,这几个平时跟我都不错,没事儿就拉着我玩一会儿,谁让咱人缘儿好呢。”说完他随手递过一只中华牌带过滤嘴的香烟,他的狐朋狗友多,经常能够得到一些特殊的高级烟、酒,对此他显得沾沾自喜、十分得意。


我们俩儿个从小在一个机关小院里长大,我是个好学生,规规矩矩,很少干出格的事。晓明可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失去了母亲,天生一副淘气的性格,经常上房爬到邻居的院墙上偷别人家的葡萄。


有一天,一辆马车拉着茄子进城,刚好路过我们院门口,他乘车老板儿不注意,溜到马车后面轻轻拿了一个茄子转身要跑。那马车老板似有察觉转过头来,只见晓明在马路中间来了一个“下蹲式”,低头不语。车老板也纳闷儿,“这傻小子蹲地上干吗呢?”马车继续往前走着,车老板看不出名堂又转回头去,只见晓明从自己把茄子往胸前衣服里一塞,一溜烟儿似的跑回院里。当车老板再次回头来,马路上蹲着的傻小子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我们几个没干坏事儿的孩子在大门口哈哈大笑。


这些“罪行”只不过是他许许多多淘气中的点滴表现,好玩儿、好恶作剧、好斗、好胜,总之是一个不安分的小子,到了北大荒依然恶习不改。


我们在一起可以讨论许多话题:从苏联修正主义到边境战争发生的可能性,从国内中央政治变化到连队的形势,甚至对林彪的“571工程纪要”的某些内容进行争论;从李白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到普希金诗选和《红与黑》里的于莲和德瑞娜夫人的情丝缠绵是否道德,我俩可以在许多问题上进行辩论。但我们的观点、见解、思维总是踩不到一个点上,也许这就是个性张扬、叛逆思维的结果。但我们是一对儿永远斗不完的雄鸡,“你方唱罢我登场”,我们之间没有胜利者,当然也没有失败者。


“你对苏联有什么看法?难道我们两个国家就应该永远对立下去吗?”我先把一个话题抛了出来。


晓明端着酒杯,正处于半醉半醒半梦之间,他朝屋顶吐了一口大烟圈,呐呐地说:“我对他妈的老毛子没兴趣,我感兴趣是战争、战争!”


他用力晃了晃手里的烟头,发狠地说:“我真希望那年珍宝岛打起来,打他个天翻地覆、一片废墟才好,到那时咱们就有出头之日啦。”


“我好象看见一个新的“希特勒”降生了。战争永远不会给人民带来一点好处,战争的结果只能是毁灭,生命的灭亡!”我和他的观点永远对立,不可调和。


“你看看,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住得像狗窝,吃得像猪食,每天扛大木、卖苦力,就挣他妈的二百六十大毛,连他妈的肚子都喂不饱,你说这上山下乡他妈的算什么东西?和林彪的“571工程纪要”讲得差不多,干部下放就是变相劳动改造,知青上山下乡就是变相失业!”说完他喝了一口杜康酒,脸上泛起红晕,十分得意。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住着砖房,吃着集体食堂,连队还有补贴,比陕西、山西、内蒙插队的知青不知要好多少倍,你还骂娘,人家怎么办?当然我对干部下放,知青上山下乡也有看法,但是文化大革命好象已经收不住场了,上层在为权利斗争,中层在为自己政治解放而斗争,只有我们是没人顾及的一群流浪汉。但这些靠战争是解决不了的问题。”


“再说苏联是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它对世界革命的贡献不可否认 ,二次世界大战若没有苏联的全力抵抗和巨大牺牲,不可能有今天这样和资本主义世界的政治势力对抗局面。小时侯的歌谣:苏联老大哥挣钱挣得多,买个摩托车开到莫斯科。美国老大嫂挣钱挣得少,买个破手表真是不得了!可现在,我们的北边与苏联对立起来了,我们的西边跟印度打了一仗,东南边的美国第七舰队正在台湾海峡虎视眈眈,西南边越南战争刚刚烟消云散,我们是不是真有点儿四面楚歌的境地。”我不由的开始叹息了。


“你家老爷子曾经跟随苏联专家学习,看来你是不满意我们的对苏政策,这可是个极其重要的原则问题。防修反修可是毛泽东的心中大事,你小子要翻案啊?”他一本正经地说,脸上流露出狡诈的鬼笑。


“我承认有这个因素,但更多的还是为我们国家、民族着想,如果两个伟大的民族、反法西斯的同盟国反目成仇,那将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然规律嘛。国家就和人一样,昨天是朋友备不住今天就成了敌人。现在哪里有真理?昨天林彪还是接班人,今天就成了反党集团的头子。那林彪也是斯大林想用五个机械化师换去的高参啊,不管是真是假,人家林彪确实有本领,打得小日本儿够戗,说完一宿的功夫就玩儿了完了,悲哀啊!”他愤愤说完,将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


“说得好,解得妙。今天你小子还真说在“点”上了。”我连连称道。


小屋里灯火通明,三百度的大灯泡照得眼睛有些恍惚,烟雾缭绕,酒气熏天。这是我们俩人的谈话密室,好象与外界隔绝,也许只有这里才能将心中的苦与乐畅快地诉说出来。他告诉我经常和谁去喝酒,和谁“桃园三结义”,和谁赌钱。真不敢相信他的胆量到底有多大。


“来吧,吃点儿香肠。”他拿出一段切好的香肠,包装纸上渗着油迹。


“太棒了!好久没吃这玩意儿了。”我就着香肠喝了一大口白酒,真的很过瘾。


“哈哈,这是我的胜利果实。昨天赢我们队干部的,没关系吃吧,没人知道。”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怎么能跟队干部玩儿呢?别让人家把你装进去。”


“呸!他敢?我攥着他的短儿,我怕谁?他狗日的敢叫板,老子就给他来个底儿朝天。告诉你,共产党的干部最怕抖落出去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后来他的玩牌越来越大,有时还要到其他农场、村庄去,一晚上能输赢个百八十块钱,说来也怪,他总是赢得多,输得少,在依兰、营兰一带小有名气。


不过他干活从不惜气力,上山抬大木,开拖拉机跑运输干得头头是道,还从没出过什么事故。当地老乡跟他几乎都是朋友、哥们儿,没人敢欺负他,更没人敢给他使坏。即便不是逢年过节,他的饭局也是经常不断,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上至连队领导下到普通职工无所不熟。


后来他和连队一名医生谈得极为投机,从《三国演义》中受到启发,也搞了个“桃园三结义”,号称是革命时代的“三结义”。他们三人经常在一起喝酒,划拳,半醉半醒时就探讨时事政治。不久那医生不知何因何故,被场部领导隔离审查交代问题,“三结义”便成了所谓的黑社会“小集团”。


听说那医生承担了全部责任最后贬为农工。晓明也受到些牵连,不过他会装傻充楞,他是革命的后代,又是知青,再加上连队领导的特殊保护,他居然没有受到处分。


往事

06


手风琴


作者(右)与翟义在修理厂宿舍前拉手风琴

我从小就喜欢手风琴,但是家里的经济条件无法实现这个愿望,来到北大荒,我所在的三连刚好有一台手风琴,风箱虽然有些破旧,我把医用橡皮膏认认真真粘贴好,手风琴居然变得好拉多了。孙君华是我的第一位老师,他教我从最简单的三拍开始练习,只有有空闲时间我就拼命的拉琴,自得其乐。

三队青年排练节目(左起:侍强,张又奇,吴仲辉,佘时建)


后来到厂部修理连工作,有段时间与任定西同在住一屋,他的手风琴水平绝对的高超,他曾在北京市少年宫学习手风琴,受过专业训练那水平可不一般啊!什么“马刀舞曲”、“野蜂飞舞”等高难度的乐曲,在他飞舞的手指下演奏出来那就叫一个绝。定西还教我们一首苏联乐曲“凯旋进行曲”,他说,“想当年,德国鬼子已经打到莫斯科了,斯大林依然在红场上检阅苏军,苏联红军战士就是唱着这支歌曲,接受斯大林检阅后就冲向了战场。”那天,我们演奏这首雄壮的乐曲,定西拉小提琴、关西曼吹黑管,我拉手风琴,感到无比振奋,好像我们也要冲向战场。


后来几年在收获机厂宣传队,手风琴一直是我的武器和好伙伴,带着它走南闯北去了许多地方演参加文艺演出。

在宣传队里拉手风琴

和我一起下乡的北京知青岳米露(我的夫人),她的父母花了273元给宝贝女儿买了一台手风琴,这在当时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父母希望手风琴能够减少女儿在边疆的寂寞生活,于是这台手风琴伴随着她在北大荒度过了难忘的时光。


回城后的几十年里,北大荒知青组织过许许多多的活动或是聚会,无论是文艺演出还是知青聚会,我经常带着这台手风琴参加活动,说真的,有了欢快的手风琴琴声,我们都变得年轻、感觉生活充满了激情和欢乐。


最难忘的是2011年8月,我参加了“北大荒知青伏尔加河号之旅”的活动,160多名知青和家属参加这次为期12天的俄罗斯之旅。在莫斯科、在圣彼得堡、在美丽如画的伏尔加河上,在“北大荒知青号游轮”上,都响起手风琴的琴声,荒友们忘情地唱起前苏联歌曲,唱起我们儿时的歌曲,唱起北大荒知青的歌曲。在“北大荒知青号”游轮的甲板上,60岁左右的知青们伴随着《青春圆舞曲》跳起欢快的舞蹈,我们忘记了年龄、忘掉了烦恼,仿佛青春重现。

莫斯科之旅拉手风琴

2011年12月份,我们又乘“北大荒知青号专机”赴日本冲绳旅游,手风琴琴声再次在琉球群岛上响起,尽管只有短短四天行程,我们依然组织了一台丰富多彩的节目,其中,男声小合唱“游击队之歌”、“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的歌声引来台下知青们的阵阵掌声。

日本冲绳游,小合唱,手风琴伴奏

这台手风琴的年龄已经四十岁了,虽然有些泛黄、漏气,但我跟它感情很深,它跟随我走南闯北,它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许多欢乐。在我们即将开始的退休生活中,手风琴依然会伴随我们去享受未来的精彩人生。

欢迎知青朋友来稿,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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